十五元钱改变我的命运
□ 吴享荣
我是个92岁的退休教师,享受着国家发放每月几千元养老金的优厚待遇,与贤惠爱妻和孝顺儿孙共享天伦之乐,健康快乐地安度晚年。可是,有谁知道这幸福美满的生活是用15元钱换来的呢?话得从头讲起——
1933年的寒冬腊月,我出生在现今的防城港市港口区光坡镇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母靠耕种祖辈留下的几亩土质贫瘠的旱水稻田,加上开荒栽种红薯、芋头、木薯、玉米等杂粮才勉强维持一家数口每日三餐杂粮稀粥。
我长到8岁超过了学龄阶段仍光着脊梁跟着牛尾巴走。1941年秋才开蒙读一年级。由于种种原因,我几次辍学,直到1950年秋季才跳级上六年级。那年头,天公不作美,粮食歉收,青黄不接,杂粮稀粥也食不果腹。我早上吃两碗稀粥上学,路上尿几回,肚里剩下不多了。每节课间跑一回厕所,中午没有午餐,饥肠辘辘,肚子咕噜直叫。老师问我:“你的面部有点浮肿,是吗?”我喉咙哽咽,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我就这样饿着肚皮上学,带着浮肿病读完了六年级,捧回了用苦水写成的毕业证书。
父亲让我报考防城简师,毕业后当教师领工资帮补家庭,我也羡慕这个职业。岂料事不如愿,那年防城简师不招生,后来听说广西省立钦州师范学校招收简师班。可是,到外埠读书对于我们这个贫苦的家庭而言哪敢心存奢望呢?但深知文化重要的父亲是不忍心让我失学的。于是,便带着我前往企沙区人民政府借来人民币15元(当时的旧币15万元)作为出门费用,让我报考钦州师范学校。我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揣稳毕业证书和这15元钱,带上仅有的两套打了补丁的粗布单衣,穿着一条遮羞裤衩儿,光赤脚板,披着晨星,从家里出发,只身独行。走了20公里绕过防城县城,再走40多公里,夜色降临时来到了钦州师范学校。
在钦州专区各县前来报考的数百名考生中,仅录取一个班45人,我也榜上有名。入学的第一天,我即把钦州师范学校作为自己命运的寄托。在校3年,我自觉遵守校纪校规,听从师长教导,与同学友善相处,发奋用功读书,向品学兼优的目标进取。由于师长和同学的看重与关爱,学校连续3年评给我甲等人民助学金,让我全部解决了伙食费和学习文具及生活用品等费用。缺少衣着,是同学借给我替换;寒冬来临,没有棉被,是同学邀来同寝共眠;脚底无鞋,冷得发紫,是同学借鞋让我保暖。友谊给我温暖,友谊给我力量,使我抵御了无情的严冬。
寒窗3年,苦尽甘来。我以优秀的成绩修完了学业,学校让我选择分配志愿:一是免考直升中师,二是派往省城南宁教书。领导对我的器重,让我铭感终生。升学深造充实知识,固然是求之不得。但我深知,家里已是“旱情严重”,父母盼我早日领到工资接济家庭,况且还要支持几个弟妹上学呢。于是,我毅然放弃了“直升中师”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1954年8月,我满怀豪情来到了南宁市教育局光荣地加入了人民教师的行列。初次领到了国家工资,犹如天降喜雨,我手里捏着人民币,心中念着父母恩。当即从试用期月工资28元中取出零头数给家里汇去,以济燃眉之急(余下用作伙食和购置棉被衣物及生活必需品)。父亲来信说:“吾儿知悉,见字如面,汇款8元已收到,好比‘久旱逢甘露’……”父亲借用诗人的名句流露了家人对这8元钱的期盼与欢愉的心情,令我愧喜交集。以后领到工资,我总是先给父母献上一滴“甘露”,再逐月积攒还清借款15元。
从当上人民教师的那一天起,我就十分珍惜这个用15元钱换来的光荣称号和崇高职业。在我39年的教师生涯中,我始终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忠诚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丝不苟履行职责,争分夺秒多作贡献。工作中多次被评为优秀教师,荣获“南宁市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突击手”、优秀共青团员、五好团干、优秀少先队辅导员等称号。1992年我捧着优秀教育工作者奖状退下了岗位。
在我92岁的人生历程里,心里满满地装着父母辛勤养育、鼎力供书的没世之恩;满满地装着人民政府借给15元让我改变命运的爱民之心;满满地装着母校师长春风化雨、诲人不倦的无量功德;满满地装着同窗学友借衣共被的深厚情谊。
在我的回忆录里,我以浓墨重彩庄重地写上这一笔:牢记昔日苦,珍惜今日甜。不忘来时路,永远跟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