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就是说人话
□ 慕 白
相比于美,我更喜于真。写得不像诗的往往都是真心话。山有高低,水有深浅。写诗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浅薄。写诗就是说人话,写诗如同做人。写好诗是在修炼,这个过程漫长,需要人一生的努力。做人以真为本,作文以美为优。不能兼得,追美存真。
诗歌最终写的就是人的内心,诗艺有高下之分,人格不能太次,哪怕谎言再美丽,终归不是真的。人做事,天在看,谎言可以骗人,但骗不了自己的良心。
有的人文如其人,有的人不如文。有的人也可以写出美的文字,但这些人永远不敢说出真心话。
张耒在《贺方回乐府序》中说:“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性情之至道也。”张耒的话虽至理,但我写诗时总是顾虑多多,真话,我也不敢全说。人都是会死的,但有人至死无悔,也有人死不悔改。诗能怡情,也会误人。酒是好东西,千杯不能少!诗无法言传,也不能身教。爱是唯一的途径,爱可让人直接抵达天堂。
“诗无达诂,文无达诠”。世上的路很多,但正道只有一条,想象可以天马行空,纸上风花雪月;做人就得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爱、爱、爱;真、真、真;善、善、善,之后才是美!
没有缺陷的,基本上不是艺术品。《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王维、苏东坡、李清照。各以所长,各有所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红、白、黑、绿,姚黄魏紫。诗歌永远没有统一标准。统一标准的是文字,不是文学!做人,写诗都要学会独立。活着,一是不过于玄乎,二是不过于戏作。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尚可悔其少作。人到中年,五十知天命,不可再让自己以后的文字蒙羞。
任何技巧,任何老师都不能代替爱。写诗如果可以稻粱谋,我愿意。哪怕我弯腰半天,只换一斗米。如果有脊梁,诗歌只是一个人内心真实的谎言。写诗没有目的,生活更没有目的。请原谅我是一个庸常、低俗的人。
有些人从未见面,但他的诗,只读一句就让你刻骨铭心,终身无法忘记,有些人长篇大论,但形同陌路,一辈子不知所云。生活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和厨房。万丈高楼会塌,不散的筵席终须散。诗歌仅仅是雕虫小技,活着才是大事。本末不可倒置。
诗人不解说,他直说。帕斯说,每一个读者都是一个诗人。写作者,只有写才是硬道理,别太在意理论家怎么说。
洋腔时髦,但没有老外标准。我是中国人,只会写中国的诗。
活不到过去,走不完的路,读书可以是一条捷径。读古今中外书,让别人替我活。
道路四通八达,走路,多走路。我走自己的路,别人走别人的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才未必有用。
诗是思之言,从言,从寺。不跟风,独立发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有话直说,俗就俗,又何妨。
诱而误之者,名也。诗人大都清苦,名和利,不轻视,不强求。自费印刷的诗集没有必要到处送人,送也不会有几个人真读。有人真心喜欢你的诗歌,要懂得感恩。
山上有雪,雪中有花,花中看美人。凡色皆宜近看,唯诗只可远观。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慕白,慕不白,白慕。文成山川秀丽,文成真美;文成民风淳厚,文成真好!我的灵魂在文成,写诗不能忘本。我的根永远在包山底,我的源永远是飞云江。兄弟是兄弟,朋友归朋友,酒肉是酒肉,诗歌还是诗歌。不方便说真话时,我的文字站在弱者一边,站在正义、理性、人民这一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加任何诗歌圈子,天涯任我行。我有私心,好诗人都正在往来文成的路上,这不仅仅是口号,我希望变成现实。
我也有欲望,为山水立传。我出身于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诗歌里应该有饥饿,有乡愁,有人间疾苦。写诗也不敢忘记自己这一身份。不懈追求。诗歌包容万象,同时容得下鱼和龙。诗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去写就是了。大千世界,思无邪,除非是圣人。我思一直很邪,但我心不邪。
诗人的长相,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的结论是,很像诗人的人,肯定不是好诗人。我的头发一直很短,但我至今连诗是什么都没有搞明白……
我年近半百才终于明白:诗人就是人!
诗集点评:
商震:关注慕白的诗歌创作已经有十几年了。关注他,一是因为他是可塑之才,他有较好的学习能力,有较好的创造性思维,能够不断地否定自己,在诗歌中获得新生。二是因为我了解他的心思与品行,他是一个下定决心要在诗歌创作中获得愉悦的人,是决心把余生交给诗歌的人。
关于这部诗集,我看到了他在创作上的突破,看到他诗歌中的丰富与厚实。沿着中国古典文学的路径,吸纳了现代诗歌美学与创作手段,使其作品端庄中透着灵性,稳健中不失锐气。有时内敛得含而不露,有时具体得抽丝剥茧。
慕白的外在形象是豪气中带着痞子气,而他内心的细腻,如在警惕中觅食的麻雀。这部诗集把他的外在形象与内心活动都表现得很鲜活。(诗人、作家。曾任《人民文学》副主编、《诗刊》常务副主编、作家出版社副总编。)
霍俊明:慕白可以被视为“自然诗人”“山水诗人”“行吟诗人”或“抒情诗人”,但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因为在精神词源和空间视域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词语的边界和空间的边界是互相打开的,这需要的是一个诗人的精神能力、求真意志以及襟怀、视野。他的诗歌所体现出来的精神世界和行走能力更具有时代寓言的效果。慕白不断将诗歌的视点投注在山水之间以及精神空间。对于慕白这样一个“行者诗人”而言,持有的是一颗并不轻松的自然之心、山水之心、故乡之心和赤子之心。他的致友诗、应和诗、送别诗、记游诗以及怀古诗,不断强化了时间和空间背景,而诗歌的空间背景基本都是在山水之间。这更多转换为“山水之心”“山水课”“山水教育”“山水宗教”。慕白是身不由己的精神山水的游荡者,他是“父母双亡”的一个小县城的土著,也是“来路不明”“无家可归”的“外乡人”。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在山水风物面前给我们的整体生存境遇提供一份精神证词。我们终于可以说出:“纸上山水是一个当代诗人的精神底线。”(诗人、评论家、文学博士,《诗刊》社副主编、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
路也:自称“文成土著”的慕白,以他的村庄包山底为圆心,在时间和空间里旅行,不断地扩大着生命的半径和写作的半径,从既乡土又现代甚至后现代的视点出发,以鲜活的汉语口语书写着他的温情,他的狡黠,他的爱人如己,他的侠肝义胆,以及他在当下生存困境之中的疑惑和探寻……总之,经验中的一切,几乎无不可以“上诗”,就这样,全都“有诗为证”。(济南大学文学院教授。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刘年:同为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人,我和慕白兄对世界的理解,对诗歌的理解,大致相同,加上慕白兄也喜欢在大地上漫游,很多我去过的地方,他也去过,因此我读慕白的诗,感到很亲切如故乡,很容易进入。作为江南人,慕白兄的诗风却与大多数江南诗歌迥异,不华丽、不晦涩、不精巧。质朴、粗砺且厚实,充满我喜欢的油烟味、泥土味和羊膻味,不像我经常往诗歌里偷偷地加药,慕白兄像所有善于做生意的浙江商人一样,其诗歌产品几乎全是干货,不掺甲醛、膨大剂、催红素、避孕药、三聚氰胺和抗生素。(诗人,曾获人民文学年度诗歌奖、华文青年诗歌奖、红高粱诗歌奖、中国出版集团优秀编辑等奖。)
张二棍:慕白以温和而厚道的言说方式,用心体悟着有情生命,深刻冥思着无限生活。于是,他自在和圆融的诗句中,处处彰显着用心之大与触角之微。慕白特别擅长用自己的冷眼将外景糅合为心境,再以满腔热心去反照外物,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了与众不同的“普世价值”,而内在的意蕴也渐渐托举出高拔的情思。慕白的诗,一句句为人间喊号,一行行替生民立心,在白纸黑字间,吟唱出自己的长腔短调,也完成了对世界最深情的凝视与扫描。(诗人,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闻一多诗歌奖、茅盾新人奖、赵树理文学奖、《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长江文艺》双年奖、大地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