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元旦
□ 斯 夫
有一年元旦,我是在桂林和老友们一起度过的。漓江边上,解放桥下,霓虹灯影,人流如织,虽是冬夜,冷风吹袭,但桂林街头依旧是难得的热闹。想来也是疯狂,四个年轻人在微信群里吆喝一声,一拍即合,当下便冒着严寒从四面八方赶来,双手插兜,嘴哈热气,流着清鼻涕,见面仍不忘打趣调侃,脸上洋溢着暖阳般灿烂的笑容。
“小关肯定没穿秋裤,你看他那个样子,站着如喽啰(陈奕迅《浮夸》中歌词),又瘦小又不穿秋裤,他能扛得住桂林的‘妖风’吗?”大头看着小关冷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道:“别抖了,越抖越像我年迈的爷爷。”
“我不像你,肚子上套一个呼啦圈。”小关突然跳起来像五台山上的猴子一样扑到大头的背上且嘴里喊着:“来,先给我取取暖。”小关说着便迅速伸手进大头的衣领里,冷得大头嗷嗷乱叫。那时候,我们就像是极为容易满足的孩子得到期待已久的棉花糖,快乐是如此的简单和纯粹。
我们结伴而行,穿梭在桂林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像一群落魄的乞丐。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的情侣,携手搂腰,打情骂俏,亲密无间,惹得我们羡慕不已,呆立原地。目送情侣走远之后,我发出感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跳起来旁若无人地说:“什么时候……”我竖起食指咬牙切齿地强调了三遍才接着往下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带着女朋友一起逛街吃饭,上课,泡图书馆,旅游拍照。”那时候,我们就像是干旱土地上的幼苗,迫不及待地渴望得到爱情甘露的浇灌,希望尽早找到生命里能够与自己灵魂相契合的另一半。
“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元旦,我们在防城港仙人山对面的西湾沙滩上放孔明灯,那时候我们正上高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心一意只想考大学,所以在孔明灯上写的心愿就是考上梦寐以求的大学。”阿洋陶醉在回忆里说:“就我们四个,一起躺在沙滩上,看着孔明灯升高飞远,就好像载着我们的梦想也升高飞远了一样。”
“写漏了。”我冷不丁地说。
“什么写漏了?”阿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问。
“应该再补上一句。”我爽朗地笑着说。
“补上什么?”小关追问。
“补上一句,祝我们都考上大学,顺便找到女朋友。”我煞有介事地说。
“对。”大头一边认同我的说法一边激动万分地拍了一下阿洋的肩膀说:“还真是写漏了哇,都怪阿洋出的馊主意,叫我们写什么四个人都要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在桂林见面轧马路,什么友谊天长地久。”大头双手摊开不无遗憾地自嘲道:“现在好了,真的是四个人一起在桂林上大学,见面轧马路,事已至此,愿望成真,友谊天长地久。”
“这有什么关系。”阿洋又想出一个绝好的主意,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买孔明灯,一会儿就去解放桥底下放,这次我们……”阿洋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示意我们。
“祝我们早日找到女朋友!”我们相视而笑,然后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说。
年轻人热情澎湃,想法古怪,立即在街边小摊上买了孔明灯,又来到解放桥下一个平坦开阔的地方。漓江边上,水声潺潺,奔涌不息,我们面目严肃,屏气凝神,庄重地在孔明灯上写下心中的所想所愿,孔明灯鼓胀起来,缓缓飞升,就如同去年元旦的情景那样,载着我们的愿望飞上了黑色的天幕。同是元旦这一天,同是这四个人,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寄托其实并不在孔明灯上。真正重要的不是做什么事情,而是跟什么人做,和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心境与体验。
突然,我的孔明灯被风刮倒栽落,他们捧腹大笑,乐不可支,我则沮丧地咧着嘴。有个女孩在这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用清脆的宛如天籁的声音问我:“你的孔明灯在哪买的呀?我也想买。”
于是,我带着那个女孩去买了孔明灯,我还主动添加了她的微信,在元旦这一天。
多年以后我跟那个女孩的婚礼,也在元旦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