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炊烟
□ 黄春园
儿时,村里的房子都还是传统的土坯泥瓦房。我家的老房子和村里人的一起,一间挨着一间,并成一排,环绕在一个小山包的腰上。山脚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从远处的大山缓缓地流经村子,最后奔向大海。小山包山顶被劈掉了一小半,被村里人集资建成了公共晒谷场;没被劈的另一半,是专门用来晾晒稻草的,稻草晒干后用于搭建冬季的牛棚。
在泥瓦房里,每家每户都会搭一个烧柴火的土灶台,放上一口大铁锅,用水泥倒一个圆管,连接灶台和瓦顶,伸出来的一截,就是我们从山顶上看到的烟囱。有了烟囱,烧火的时候烟就会顺着烟囱从瓦顶排出去,烧火做饭的人才不会被烟呛到。傍晚时分,炊烟缭绕,饭菜飘香,是村里人最惬意的时光。
我的童年是在老房子的炊烟中度过的。我对炊烟最深刻的记忆,是每年的深秋时节,一天的劳作结束之后,自家屋顶升起袅袅白烟的场景。
深秋是晚稻收割的季节,村里每家每户、老老少少都要在山顶的晒谷场忙碌到很晚,我们家也不例外。晚稻用镰刀收割后,用竹篾捆成一捆一捆的,用一根两头尖尖的扁担,每头插上一捆,从田里挑回晒谷场。到了傍晚,父母把收割回来的稻穗解开来,一把一把地摊在晒谷场上,爷爷给家里所有的牛套上一个竹子编的嘴套,牵着它们踩在摆好的稻穗上不停地转圈儿,父亲和母亲则用禾叉翻转着稻秆。孩子们也是要帮忙的,已经脱掉谷子的稻草,被父母叉出来后,由孩子们抱到场外的草地上,堆成一个草垛子。
童年最欢乐的时光之一,就是在满是清香的稻草堆里打滚。趴在松软的稻草堆上,从山顶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自家的烟囱。只要炊烟升起,我们便知道母亲已经在生火做饭了,肚子也就不自觉地“打起鼓来”,一天的疲惫在这袅袅的炊烟中,烟消云散。炊烟散后,就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上温热的饭菜了。
秋收结束后,村里人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闲来无事,家里的青壮男人会摘下一个带梗的柚子,用来通自家的烟囱。从山里采回一把藤或者用细细的铁丝把柚子系好,再留出两三米长,另一头绑在竹竿上,爬到瓦房后面的山坡,手持竹竿,吊着柚子伸进烟囱里,上下移动,烟囱里积攒的厚厚的烟灰就会被柚子清理掉。在我们小孩子眼中,通烟囱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只要大人在通烟囱,就会有一群孩子在旁边看。就这样,每年通一次烟囱,就能保障烟囱一整年的通畅。
后来,村里人逐渐外出打工,种地的人少了,农田也荒了,一间间泥瓦房被推倒,被钢筋水泥建的平房所取代。更为方便快捷的煤气灶、沼气灶也受到了村里人的追捧,柴火灶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而瓦顶上的炊烟、晒谷场的稻草堆,则成了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我永远记得那一个又一个深秋的傍晚,趴在稻草堆上,从山顶往下看时,老房子的烟囱里炊烟升起的场景。深秋的傍晚是微凉的,瓦顶的炊烟却是温暖的。
如今,记忆里的炊烟不再重现,纯真的童年一去不复返,母亲用煤气灶做的饭菜也没有了儿时的味道。童年的炊烟,随着时代的变迁,慢慢散去,消失在新农村建设的洪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