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惯性
□ 李黄英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我见桌上摆的那盘青菜,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一看颜色,就知道是煮得太久的缘故,忍不住提醒母亲:“妈,下次别炒太久!”母亲轻声解释:“不煮软点,你爸咬不动。”母亲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牙齿已经衰老成这样了?而我这个女儿竟然没有发现。我为自己的失职自责着。
父亲端着酒杯轻松地说:“下次别炒那么久,按她们的口味做,我咬不动就吃其他的菜!”“我们也喜欢吃这样软的青菜。”我和女儿异口同声说完,欢喜地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青菜送进嘴里。父亲见了,不再言语,连忙把中午炒的两盘肉挪到我们面前,不停地催促:“多吃点。”
父亲的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心酸的童年。儿时,家境贫寒,一个月难得吃上几回肉。轮到家里打牙祭那天,父亲就将那唯一的一盘肉,放在我们面前。年幼的我,天天盼着父亲发工资的那天。但往往还没等到父亲发工资,富裕的邻居吃肉改善伙食,就会把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
记得有一次,到了午饭时分,从邻居家飘过来的肉香味吸引着我走到屋后。我拼命地吸着难得的肉香。我家屋后与邻居的厨房只有一面土墙之隔,不光能闻到味道,还能听到锅铲在铁锅里翻炒的声响。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片猪肉在锅中跳舞的模样。才几岁的孩子,哪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我立即跑去找母亲,吵着要吃肉。
母亲正忙得焦头烂额,父亲的工资没发,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我还这么不懂事,死缠烂打闹着要吃肉,一向温和的母亲发怒了,一巴掌朝我脸上招呼过来。第一次挨打,我无比委屈,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母亲看着锅里的红薯和哭得声嘶力竭的我,眼圈红红地坐在灶前,开始烧火煮饭。那天,饭桌上破天荒有了一小碗鸡蛋羹。
看到鸡蛋羹,我破涕为笑。这时,敲门声响起。邻居家的哥哥端着一碗蒜苗炒肉来了。母亲感激地接过,将肉和蛋均匀地分在我们的碗里,自己却端起一碗红薯饭,就着咸菜吃起来。父亲发工资后,母亲买来肉炒好,再装上满满的一碗,叫我端去还给邻居。母亲把剩下的肉分给了我们3兄妹,她和父亲就着青菜和佐料吃得津津有味。
爱就像骑车一样,是有惯性的。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父母把最好的食物留给正在长身体的我们,自己却舍不得吃。这个小小的动作,在岁月的冲刷下,却温暖地保留了下来。如今,生活条件改善了,我们不再为吃穿发愁,父母却没改掉这个习惯。
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又将饭桌上的好菜放在孩子们的面前。这个习惯所蕴含的深沉爱意,让我们从这些食物里,源源不断地获得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父母吃了几十年的苦,怎么能让他们一直付出呢?想到这,我把菜推回到他们面前:“好吃的菜,应该放在长辈面前,可不能让孩子养成自私的习惯。爸、妈,你们也多吃点。”父亲听了,欣慰地点点头,脸上有了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