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鸭头滋味足
□ 刘新宁
冰箱里有一只鸭头,是我吃盐水鸭时剩下的。妻子说扔了吧。我说扔了可惜,可以下酒。用微波炉转半分钟,驱散凉气,倒上一杯泸州老窖,我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妻子看我怡然自乐,奇怪地问:“鸭头有什么好吃的?”我说:“你不知道,爱喝酒的人不喜欢大鱼大肉,只有动物的头、脚、内脏和骨架才有嚼头。而且我吃这东西还能多品出一番味道来,那可是别人很难享受到的。”妻子问什么味道。我便边吃边讲了起来:“鸭头,既是很好的下酒菜,也有不少文化和乐趣在上面。先说它的做法,一般认为鸭头不好吃,也不健康,其实什么东西细究起来都有问题,也都没问题,关键看你想得到什么,如何受用。鸭头、鸡头、鱼头、羊头都是很好的美食,只是有些人对某类食物忌口,这很正常。在制作上,鸭头有酱、卤、熏、炸、煲汤等做法。味道上,鸭头的唇、舌、眼窝、头皮、内脑等各有各的味道,而且均具特点,鸭唇酥脆、鸭舌滑韧、眼窝软嫩、头皮薄滑、鸭脑软腻,都是鸭子其他部位乃至其他食物无法比拟的。一只鸭头可以下酒二两,也可下饭一碗。”
吃鸭头的历史很久远,《红楼梦》第六十二回,宝玉等人过生日,史湘云喝了一口酒,忽见碗内有半个鸭头,遂夹出来吃鸭脑。众人催她别只顾吃,快说酒令。湘云便用筷子举着鸭头说:“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哪有桂花油?”众人笑了起来。鸭脑状似豆腐,轻挑一筷入口,那股油香软腻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让人品咂再三、回味无穷,难怪湘云只顾吃了。从鸭头酒令想起一副对联,从前有人以“丫头啃鸭头,鸭头咸,丫头嫌”出对要友人对,友人百思不得,徘徊间见两小儿打桐树上的桐子,遂以“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应对。后人也有以“麻姑吃蘑菇,蘑菇鲜,麻姑仙”和“员外扫园外,园外净,员外静”为对的,也贴切。
鸭头不只是佳肴,还是良药,以绿头鸭的头和血放一起捣碎做成的鸭头丸,可以治水肿、通小便、疗喘急。王献之的传世书法真迹《鸭头丸帖》只有15个字,就是他和朋友谈论鸭头丸的,现藏于上海博物馆。这幅珍品书风灵动、笔法纵逸,令人观之不足,同样可以下酒。
说到这儿,我酒杯早已净了,鸭头也变成了几根骨针和两片指甲大的薄壳。中国丰富的饮食文化和神奇的汉语艺术让人总有享用不尽的美好。一个鸭头就有这么多种做法,能引出这么多内容,发挥出不止它自身的滋味,甚至拥有超过一只鸭子的附加值,真让人不敢想象,也由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