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在东北
□ 陆寿青
飞机降临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钟。这个时间点的东北,早已一片寂静。按照导航,滴滴车在中央大街附近停靠。零下二十多度的街上,风像一把锋利的冰刀,往人的脸上和脖颈里乱刮,仿佛要把我这个缺少脂肪的人,一刀从头刮到脚。
我们戴着帽子,竖着衣领,嘴里吐着白烟,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地朝着酒店奔去,掀开厚厚的门帘,赶紧往里闪,那模样像极了《夜幕下的哈尔滨》的主人公王一民。
在很多南方人的观念里,东北的冬天一定是漫天飞雪。然而,这个岁末里的哈尔滨,除了公路两边残留的一些脏雪,根本看不到“鹅毛”,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呼啦啦’地刮着。可气的是,明明是冻得耳朵都要掉了,开车的师傅却一路说“今年是暖冬”,要不是我们强烈抗议,他还不想开暖气。
冬天到北方看雪,是许多南方人的冲动。可在我们落地的第二天,南方的许多地方反而热热闹闹地下起雪来,甚至挂着冰凌雾凇,让人哭笑不得。
“但雪乡一定有雪。不然那还叫雪乡吗?”导游打包票说。
清晨出发,我们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臃肿得像一只只狗熊。最拉风的是老詹,戴着一顶雷锋帽,穿着一件二十多年前他当警察时单位发的警用呢子大衣,复古十足。
雪乡位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境内的大海林林业局辖区内的双峰林场,海拔1100米左右。据介绍,受日本海暖湿气流和贝加尔湖冷空气影响,这里雪期长达7个月,积雪厚度可达2米左右,号称全国降雪量最大的地区。
旅游大巴进入雪乡地界,茫茫林海,果然到处是皑皑白雪。所谓的雪乡其实就是一个小雪村,整个村庄百来户人家,每户人家就是一座雪屋。层层叠叠的雪,就像天空飘落的片片白云,厚厚地堆积在屋顶,或倒挂成雪帘,或堆成蘑菇状,或像个馒头,形状各异,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迷人,仿佛童话世界。
零下24度,再怎么穿怎么裹,也还是冰冷刺骨。老詹的呢大衣,虽有些笨重,可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倒也显得有些可爱,没人笑话他了。
晚上住在雪乡附近一个叫二浪河风景区的村子里。因为是散团,出发的路上,导游按照报名的情况,将我们分组,便于入住时按组分炕。
南方人睡床,北方人睡炕。炕是东北人生活起居的重要道具,睡觉、取暖甚至吃饭喝酒都在炕上。白天把炕烧上,可抵挡室外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窗外寒风凛冽,而炕上却暖乎乎的。第一次睡炕,我感觉很新奇。而老詹却倒头便睡,很快鼾声就此起彼伏。煎熬中的我则久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睡过去,却做了个无比累人的梦——睡梦中,我无端被一伙人一路追打,要被追上了,就飞起来,我飞,对方也飞,怎么也摆脱不了对方的纠缠……就要掉落到水里时,兀自惊醒,大汗淋漓,一看自己原来躺在东北的炕上。
多年以后,回想起雪乡,我想我会记得二浪河的那个夜晚,记得我在那里的炕上做了一个荒诞无比的梦。
从雪乡回到哈尔滨那晚,正是跨年夜。哈尔滨照样没有雪,有的只是坚硬的雪雕。走在大街上,刺骨的寒风依旧,年关的味道却让我想起了遥远的南方。穿梭在如潮的人群中,老詹的呢子大衣和雷锋帽依旧那样抢眼。我扣住帽子,躲在衣领里偷笑。一抬头,看见索菲亚大教堂就在前方。这座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拜占庭式建筑风格的大教堂正在修缮,严禁游人入内,我远远地看着,想象不出它神秘的样子。我跨越几千公里,从遥远的南方而来,居然没能走近它,只能远远地凝视着。
跨年夜的中央大街,热闹非凡。我们坐在一家烧烤店里,喝着冰镇哈啤,静静地等候着新年的到来。老詹抿了一口酒,故作矫情地说:“转了大半个中国,来到了冰天雪地的东北,谢谢你们陪我度过一个难忘的跨年夜!”
我怔怔地看着大伙,莫名地被感动着。我想说的是,将来无论是谁,无论在哪个地方,谁陪我度过跨年夜,我都会一直铭记着这次旅行。因为我们这群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能走到一起并且相伴前行,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啊!
昕昕住在长春,我们顺路去看她。告别时,我对昕昕说:“长春我们是带不走的。但只要你在,我们就拥有了整个长春。”我不会写诗,但有时候感觉自己也像个诗人。
离开长春,我们坐上同一趟动车,一路往南走,老詹和玉明去沈阳找妍妍,而我则一个人前往北京。我们在同一趟车上,但车子一启动,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告别。相聚,告别,再相聚,人在旅途,我们总是在家和远方之间来回奔走,旅行如此,人生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