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 居
□ 麦子杨
北京叫胡同,上海叫里弄,我们北海叫巷子。我从小在单位宿舍大院长大,后来有了孩子,搬到一条巷子住,东西两头分别是两个公园,还紧邻体育场。可惜十几年后回来,体育场成了高层住宅楼。好在,邻居还在,只是因病或者老死了几个,心里想起去世的邻居身影,恍若隔世。
今年春天快结束时,我家对面的一位老奶奶也突然病故。去得那么突然,去年我回北海工作,还因门前积水有过一些不快,但很快就和好了。我在报社工作时,曾写过对面屋的一棵番桃树,是这条巷子的标志,可惜去年邻居拆旧楼建新楼,把番桃树砍掉了。听说,这位80高龄的老奶奶去世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角流下最后一滴眼泪。
外人不懂得的秘密,最后遗落人间的,可能就是我的小说要探索的秘密。在我的小说里,这位老奶奶是一棵饱经风霜的大树,我看到了她可能看不到的枝丫细节,在人生巨大而漫长的树荫里,让我们好好总结一生。
老奶奶壮年时,丈夫因经济问题潜逃他国,她一个人拉扯大孩子。她的一个女儿,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美女,开着单位的加长林肯,曾和我同一幢写字楼,我多年后听说她的故事,她已远嫁北欧。可以想象,一位正在成长中,没有父亲保护的美女,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多么的艰难。老奶奶与我父母同一个大单位,老奶奶含辛茹苦养大了孩子们,当老奶奶病危时,遥远的距离,高速云端的空客也来不及降落看老奶奶最后一眼。
老去的时光像电影放映胶片戛然而止。我在这条巷子住得不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文学适合倒叙,钟情抒写童年与内心苦难,通篇都是悲悯的泪光照耀着睦邻友好、与人为善。
听说,老奶奶的丈夫从国外回来过,混得不好,但家和孩子已不认他。老奶奶曾对一再要北上的我说:“去那么远有什么好?”这可能是老奶奶的人生经验,疑问“远方有什么好”,但不知道我只为远方的好。
远亲不如近邻。我母亲去世时,老奶奶送来了花圈钱,想不到这个春天快要结束时,轮到我送老奶奶花圈钱。很多秘密,老奶奶带走了,我知道的只是一些细节,滋养在我的心里,也许有一天会长成树叶一样的文字,茂盛地生长在巷子深处,风吹过,发出鸟儿的鸣唱,看着邻居生生不息,云朵在不在远方,都会转达我对邻居们的祝福。